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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中的蝼蚁》

级别: 新手上路
一、
看到杨改兰的事件时,格隆真实感受到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胃部阵阵痉挛绞痛,随后泪水不由自主溢满眼眶。
如果没有杨改兰令人窒息的“自我灭门”,谁会相信我们这个“盛世”下有这样惨绝人寰的生态与人群?
2016年8月26日18时许,甘肃省康乐县景谷镇阿姑山村,28岁女子杨改兰在其家房屋后一条羊肠小道上,用斧子将自己的4个亲生子女(一个6岁,两个双胞胎5岁,一个三岁)一一砍杀,在发现孩子未死后,又逼迫他们喝下农药,随后自杀身亡。
奶奶杨兰芳闻讯赶去时,杨改兰还没断气,马上要报名读一年级的6岁的大重孙女也没断气,但看起来十分痛苦。她曾经请求,让杨改兰把这个孩子“留下”,但杨改兰没同意——这个女人很决绝、近乎残忍地不给亲生骨肉留任何生的机会。
外出打工的丈夫李克英在接到电话赶回后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他一言不发、没流眼泪,抱起还没死的小儿子就向村口跑。半路上,儿子断气了,他又木然把儿子抱回家。
在平静料理完一家人的后事后,这个男人也以喝农药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二、
景古镇阿姑山村位于景古镇东北面,距镇ZF6公里,全村共有10个社、191户、841人。2013年全村建档立卡贫困户73户、281人,占总户的 38%。低保户56户、152人,占总人口的18%——超过一半的人口在贫困线下。
19岁结婚的杨改兰就生活在这个村里。她几乎撑起了一个家,带着4个子女和父亲一起生活,还要照顾奶奶。杨改兰家的生活环境,用尽词典中对于贫穷的形容都毫不为过:那是村里人都说最穷最破的房子,那是大风几乎都会吹翻的土坯房,那是连大门都关不严、家里任何值钱物件都没有的危房。杨改兰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劳作,平日一个人带着4个孩子在10平方米左右的、连电都不舍得多用的危房里生活。
(杨改兰的亲人与破旧的家)
入赘的丈夫李克英平时外出打工,家里的十亩土地,各种农家杂货,4个孩子的衣食住行,上学等等一系列沉重的问题,都压在了杨改兰的肩头。麦子和大豆是当地较为常见的农作物,几乎也是杨改兰一家的口粮和重要经济来源,农民看天吃饭,十亩贫瘠的土地种上小麦和大豆,收成好了一年能够有个三四千,不好的话,除了能吃饱饭,啥也干不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无尽的苦海中挣扎,没有尽头。
外出打工的李克英的收入也并不高。堂弟李克义说,他们这样农村出去的打工者,饥一顿饱一顿,勤扒苦做,一天小工工资也不过120元左右,但有时候几个星期也没有工作。
因为超生,四个孩子统统没能上户口(当地官方给的说法是:均未及时申报户口)。作为全世界仅有的四个有户口的国家,没有户口,就意味着国家对孩子的抚养与成长不承担任何责任,这也是杨家在2010年被纳入农村三类低保,直至2013年底取消低保,四个孩子一直没有纳入低保范围的原因——杨改兰的孩子们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是“黑户”,真实存在,却又如隐形人一样,视若无物。
这就是杨改兰们——中西部绝大多数农民——的真实生态:他们都是“盛世”下的蝼蚁,无关紧要,无人在意,也无人关注。他们在社会的最底层苦苦挣扎,但始终看不到一个出头之日。对他们而言,勤劳致富只是一个美丽且虚幻的泡沫。杨改兰即使不自杀,穷尽一生所得,也可能无法在哪怕省城兰州买一个厕所。“精英”占有和集中了社会所有的资源,留给杨改兰们的,只剩下贫瘠和这辈子也可能爬不出的穷困泥沼。社会车轮滚滚向前,但他们被毫不怜悯地刻意甩下、遗弃甚至无情碾压。
希望,永远不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对于杨改兰、李克英们,活得憋屈,死无尊严,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几乎唯一支柱,就是心中那点卑微、渺小、若有若无的希望。这也是在新学期开学前,6岁的大女儿要报名读书,李克英在工地上厚着脸皮提前“善意预支”1500元钱的原因——拿回去给大女儿报名用。
当某一天,某件事,比如小孩报名遭拒,比如全家被取消低保资格(杨家在2013年底的群众评议中未通过,而被全家取消低保——我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通过群众评议的方式),令他们觉得连最后的希望都不剩下的时候,他们能很轻松地做出放弃自身生命的决定——这也是这个弱势群体抗议和呐喊的最后、唯一的合法工具。
这个时候,于杨改兰,生和死,已经不是道选择题,而是一件吃饭睡觉一样的必选、单选项。到这种份上,生亦何喜,死亦何哀!死亡,可能反而是一种愉悦的解脱。
我不知道杨改兰在砍杀自己孩子并自杀前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做过怎样的挣扎。但我相信,但凡对人世哪怕还有丝毫的留恋,这个世界但凡哪怕给过她哪怕一丁点的希望,但凡在她喝药前的那几个小时、几分钟,身边的人,社会,哪怕给过她一丁点的色彩、微笑,或者是希望的暗示,她都不会选择死亡的。
事实上,这个渺小而卑微的女人,哪怕临死前,内心都还是怀有希望的:杨改兰的大女儿是穿着杨改兰此前去几公里外的镇上买来的新衣服离开这个世界的——买回家后,杨改兰一直不让她穿,说是怕脏了,让她等开学再穿。
那件色彩艳丽的新衣服,和它的主人一起,埋入地下,成为了永远也不会再见阳光的希望。
三、
杨改兰并不孤独。之所以社会会形成他们是“社会的少数”的错觉,多半是因为“形势大好”的阳光宣传,以及镜头从来没有对准过他们的原因。
事实上,我们这个社会始终都是金字塔型的,杨改兰这样的底层一直都是大多数,无论是在建国前的私有时期,还是建国后的“公有时期”。
90年代下岗工人因生活无着、谋生无路而举家上吊的事情,或许很多人还记忆犹新。其实稍微近一点,这种案例也毫不罕见。2014年一名妇女因盗窃两个面包,被店主当场抓住,店主为防止妇人下次继续作案,将其绑在电线杆上,并在其胸前挂上写有“我是小偷”的纸板。
社会给这个群体人格和尊严的估值,有时候只值两块面包。
如果记忆力不坏,应该也不会忘记,今年六一儿童节前,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偷一个鸡腿的新闻。
儿童节前一天,南京玄武警方抓获一个奇怪的小偷,对女子进行搜查后,民警在她身上搜出了被盗的一点杂粮、一个鸡腿。而检查到腰部时,则发现了一本儿童读物。
女子姓刘,生了双胞胎女儿,但肾脏都有问题,她这次带着其中一个病情比较严重的来到南京总医院治病。丈夫出走,她在老家种地,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她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她每天在废品站打工所得,每天只有四五十元。这次来南京看病总共带了3000元,也都是跟亲戚借的。
“为什么不偷多一点鸡腿呢?”民警很疑惑。
“我就是为了孩子,不是自己吃。”刘女士十分后悔,声音也带着哽咽:“因为今天是儿童节,昨天一早,孩子就说想要礼物,说想吃鸡腿,但是超市的鸡腿要7块钱一个。还想要一本三字经,学校早读课上要背,之前一直没舍得给她买,她常和我说,别的小朋友都有,就她没有,我总跟她说再等等,过段时间买。昨天下午去超市,本来是想买点玉米大豆,给她吃消肿,结果看到有鸡腿和三字经,可我身上只有5块钱,我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最后还是一个糊涂……”
(刘女士和女儿租住的2平米的小屋)
现在我想问的是两个问题:
1、哪个更真实?
是杨改兰和四个孩子?偷面包和鸡腿的母亲?还是“盛世”?
2、谁的错?
杨改兰们的?还是这个社会的?
四、
81年前,美国社会也发出过类似的诘问。
1935年的一天,时任美国纽约市长的拉古迪亚在法庭旁听了一桩面包偷窃案的庭审。被指控的是一位老太太,当法官问她是否认罪时,她说:“我那两个小孙子饿了两天了,这面包是用来喂养他们的。”法官秉公执法地裁决:“你是选择10美元罚款,还是10天拘役?”无奈的老太太只得“选择”拘役,因为要是拿得出10美元,何至于去偷几美分的面包呢?
审判刚结束,人们还没散去,拉古迪亚市长从旁听席上站起,脱下自己的礼帽,往里面放进10美元,然后向在场的人大声说:“现在,请各位每人交50美分的罚金,这是为我们的冷漠所支付的费用,以惩戒我们这个要老祖母去偷面包来喂养孙子的社会。”法庭上一片肃静,在场的每位,包括法官在内都默不作声地捐出了50美分。
这就是著名的"拉古迪亚的拷问”:一个人为钱犯罪,这个人有罪;一个人为面包犯罪,这个社会有罪......
行文至此,必定会有高高在上的“爱国者”提醒格隆:杨改兰们的贫困是自己不够努力的结果,与社会何干?
我们回到杨改兰“灭门”现场。奶奶杨兰芳见到还未断气的杨改兰时,看到了她的笑容。亲手了结4个亲生骨肉后,她的情绪竟然那么平静而欢愉。奶奶问她究竟怎么了,她用方言说:你不理解。
“你不理解”这四个字,我相信,绝大部分习惯了俯视众生,“何不食肉糜”的城市看客也不会理解。脾气和善,几乎从不抱怨的杨改兰如同大多数中国农村妇女,逆来顺受,勤扒苦做,早已习惯了穷困。对她们而言,穷,并不可怕;比穷更可怕的是失去了希望和信心。
我想,杨改兰说的“你不理解”,应该是指那种对今生和来世都没有希望的绝望感,是那种想挣脱现状却又极端无助的绝望感,是那种靠自身力量,再怎么勤扒苦做,也完全没可能走出贫困的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事实上,我们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对于杨改兰的四个孩子,几乎从一出生,就基本注定了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杨改兰,杨改兰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弱势群体”的那一部分。
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这句励志鸡汤,对杨改兰和她的孩子,就真的是梦想。
所以:真不是杨改兰的问题,确实是社会的问题。
尾声、
有解决办法吗?
当然有,不外乎两条:
1、改造社会阶层流动与晋升、资源占有欲处理、财富创造与分配的机制,压缩顶层,推动底层向中层演进,最终将我们的金字塔社会结构,改造成纺锤形社会结构;
2、默认并接受底层“弱势群体”的现状无可更改,继续固化社会结构,但对弱势群体输血,在福利上对他们大力度定向倾斜;
第一种方法,有可能吗?
答案是悲观的:基本没有可能。理由掰着脚趾头也能明白。
更现实可行的,无疑是第二种:既然是我们的社会机制必然性地“制造”了弱势群体,社会就有义务和责任去善待他们,至少,让他们的孩子有病能治,有书能读。如果我们有资源让“老干部”群体医无所忧,我们就一定有资源让杨改兰的孩子们能治上病,读上书。
这实质就是给杨改兰们留下一丝卑微而渺小的希望,也是给他们留下活下去的勇气。
怎样对待弱势群体,是一个社会最柔软的部分,恰恰也是一个社会最强大的部分。
一个国家是不是真的强大,一定不是出了多少英明领袖,造了多少核弹,有多少外汇储备,在奥运会拿了多少金牌,GDP增长率多高……,这些和杨改兰们没有毛线关系。
是看你怎么对待你的弱势群体!
级别: 新手上路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6-09-13
甘肃惨案背后,是农村治理的溃散
从8月26日到现在,甘肃村庄里的惨案已经发生了很久。只不过,直到这两天,它才真正成为舆论中心——以在朋友圈刷屏的方式。刷屏的文章,叫做《盛世中的蝼蚁》。
就像此前每一次成为公共事件的新闻那样,围绕《蝼蚁》一文,舆论场的意见也迅速分化。支持者认为,是贫穷、是社会之恶导致了惨剧的发生,文笔直指当下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的“蝼蚁”感;反对者则认为,贫穷与杀子自杀之间不一定存在必然逻辑关系,在事实调查清楚之前,急切地把帽子扣在全社会的头上并不妥当。
正如当下的人会把历史读成当下史一样,人们也习惯从新闻中读出代入感;一如亚里士多德在论述戏剧时说的那样:面对悲剧,人们感到恐惧或者怜悯(因为戏中人的行为或者可以从逻辑上理解,或许无可避免),最终达到“净化”(katharsis,宣泄后平静)情感的效果。
换句话说,面对同一头大象,因为着眼点不同,每个群体摸到的都不一样。但除了情绪式的宣泄和抒情,我们希望,在如此惨烈的新闻背后,我们可以认真地分析和考虑问题是如何产生的,最终又应当如何解决。
贫穷
虽然没有在现场,但有一些同行在现场。在不同媒体的报道里,我们可以抽出一些值得探讨的细节。
贫穷。这一点,看过现场图片的读者大约都有直观感受。这是一个西部山区的村落,杨改兰一家8口,奶奶行动不便,父亲略有痴呆只能放牛种菜,丈夫脑子也不是特别清楚在外面打工,剩下她和4个未满或即将满学龄的孩子。8口人住的房子已经有52年历史,家里的土灶已经坍塌了一半。杨改兰一个人种着17亩地,送孩子上幼儿园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
低保。这或许是目前或多或少指向自杀诱因的线索之一。2013年,杨家曾经享受过每年2880元的低保;2014年,低保取消。
取消的理由,是在官方通报里,2013年,在农村低保动态管理中,“经群众评议该户未通过”,因为其家庭总收入为36585.76元,人均收入超过4000元,高于当时的低保标准2300元,故取消——根据村委会主任的算法,杨改兰丈夫打工一年2万多,每亩地400-500元收入,3头牛、两头母猪,也可以有收入。
之所以说“诱因”,是因为在《每日人物》的报道中,在杨改兰临终时和奶奶的对话中有这样一句:“村里有人告我,我被逼到这份上了。”
还有一部分细节,后面详述。我们先说说低保这件事。
低保
低保,最低生活保障。通常说来,在这个领域,国家会划拨一部分资金,地方政府再进行资金配套。不同的省份,低保的标准不太一样;不同的地区,评议谁家能吃低保、谁家不能吃,也有不同的评议方式。
杨改兰家被取消低保,就是因为评议方式的转变。
2013年他们能吃低保,是因为村里组成了一个评定小组,挨家走访,“看到家里房子很差,看着确实困难,就定了低保户”。
2014年,政策变了——先全村集体提名、商议并经公示无异议后,再上报乡镇,经乡镇审核公示后确定名单。中青报报道称,该村村委会主任说,“在由村民代表、村支部、村委会和村监委会召开商议低保资格的会议时,30多名参会者关于低保资格的提议中没有杨改兰家,因此,这一次就取消了他家的低保资格”。
资深媒体人郭睿发表在“新太平广记”上的调查报道,则指出了这一方式中可能存在的疑点。比如,杨改兰的堂叔爷杨万年称,自己没有开过村民会,每个自然村出一个代表去开会,都是村干部;康姓村民则称,如果村里人一起开会的话,“我们都了解他家情况,不可能投票取消他低保”。
目前,国务院扶贫办已经成立工作组,会同甘肃省级部门进驻该村调查这一事件,尚未有结论。在侠客岛跟一位西部省份基层岛友谈及这一评议方式时,该干部表示,如果真的要用全村村民投票的方式来决定谁能吃低保,至少可以说明这样的村庄里干部管不了事,只能靠每人投票这种方式来平息争议。一般来说,低保需要个人打申请,但最终都需要村两委、村民代表(比如所在队、社的队长、社长等)、乡镇级分管领导以及相关部门来共同评议,既要实地走访,也要听村里主事人、明白人的意见,以避免出现村干部划低保时“优亲厚友”、利益输送、当老好人等情况。
郭睿报道里的细节,或许也给这样的疑点继续作注:在这个村庄下辖10个社中的石磊社(杨改兰丈夫所在的社),该社的9名精准扶贫对象中,就有石磊社社长的亲哥哥、侄子。
另外的细节则更让人唏嘘。该县政府工作人员称,2014年政策调整时,低保名单在村里张贴了三次,“杨家无一人提出异议”,但杨家8口人没有一人识字;而邻近村的另外村民则称,“我们家全家三口一起种地,一年都挣不上一万块,他们家还能挣3万块,不可能”。
注意,低保的事情,可能只是诱因——毕竟,两年前他们的低保就被取消了。这其中可能存在的猫腻或不正常的问题,也需要调查组的结论。在结论未出之前,这些报道的细节都只能供人们存疑。
家庭
是什么造成了惨剧的发生?长期“贫穷带来的绝望”、或者在低保、危旧房改造上遭受的可能不公平的待遇?
贫穷和自杀、杀子之间,或许确实难以直接划上直接的逻辑必然。它可能只是辅佐性的因素。人如鸿毛,命若野草,但绝大部分人依然选择挣扎着活下去。我们已经无从知道杨改兰在做出决定的时候是怎样的心境和思绪,只能从她身后的事实、言语中获得旁观性的线索,寄希望于一片片拼凑出接近事实的图景。
另一个有可能的重要因素,是家庭。
事实上,在我们翻阅与“农村”“女性”“自杀”有关系的论文时,我们这些已经久已疏离农村的人,会发现一些令人讶异的事实。比如,在向世卫组织提交自杀数据的国家里,中国的自杀率其实排名很高;而其中重要的一块,就是中国农村女性的自杀。比如,在一份对7省34村的田野调查中可以看出,在1980-2009年间,女性自杀的数据比男性高出1.3倍;其中,年轻女性、年老女性的比率又相对较高。在学者的分析里,家庭,是这些女性自杀的首要因素——这又多涉及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婚姻关系、婆媳关系、财产分配、育儿养老等。
在郭睿的报道里,杨改兰所处的,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矛盾逐渐积累的家庭。比如,她和她的妹妹,是全村仅有的完全没上过学的年轻人;她有一个强势的奶奶,爷爷是倒插门,丈夫是倒插门,作为传承姓氏的孙女,她的丈夫可以出去打工,自己却只能一个人在家种17亩地、拉扯4个孩子和老人;她的手机是老人机,手机里只有三个联系人;她几乎从不看电视,每天的生活就是种地、做家务、带孩子……
广西师大的一篇硕士论文,把农村女性的自杀动机分为几种类型。其中,有的是赌气,有的是辩诬证明自己被冤枉,有的是威胁式的让别人害怕的自杀,有的则是鱼死网破式的自杀。还有一种,叫做“悲观自杀”,有一种“漫长而又相当平和的积累过程”。
学者景军在分析中国农村女性自杀率下降时说,主要原因是这些女性的“迁移”——通过农村向城市的迁移,这些女性远离了既往的从属地位,远离了既往的人际冲突,也远离了自杀的工具农药。在另外一些学者的论述里,这些远离,也带来了不同代际在家庭中经济地位的变化。
而杨改兰,却从未远离这些。她连买羊的钱,都需要找奶奶借。
农村
这些年来,我们总能在微信上看到关于农村的“爆款”文章。每年过年,“返乡体”的文章都会火一阵,前有博士的调查手记,后有今年那篇添油加醋带虚构的“组团约炮”;几个月前,直播网站上的农村人,“残酷物语”式地自虐,也引起热议。
我们很多人已经远离农村,在一次次的点击、转发、评论中展示着关怀、同情或是格调。但甘肃的惨案,其实有很多留给我们的真问题。
前面的论述中已经有这样的问题。比如,相较于农村的留守儿童、老人,对农村人口心理的关怀是否足够?在低保等事关农村人口直接生计的工作中,在精准扶贫的任务下,是否有基层干部存在一定程度的短期行为(比如定指标硬性取消低保、划硬杠杠等)?除了给钱,教育是否能跟得上?
更深刻的话题在于,其实每一次揭开的盖子,下面露出的或惨烈、或打破田园牧歌式梦想的情景,都在提醒着我们,中国的农村基层治理存在着涣散、软弱的现实。
市场经济的大潮,解放了生产力,也让农村不断被“现代性”所侵蚀。以前,基层是一个社会共同体,有公心,虽然收十块钱的农业税,但是修路、修渠这些事,就成了大家共同获得生产资料、换取生活资源的途径;现在的状况,则是农村的“原子化”,很难形成“公心”。在一些地方,像低保这样的事情,甚至成为衡量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关系”的标准,能吃上低保,说明“政府都买你面子”。
基层的组织,除去政治权力之外,其实本来应该担当公益、惩恶扬善等功用,成为衡量争议的标准。但是事权、财权、治权的分离和不对等,则抑制或阻碍了这些功能的发挥。
说到底,生活本身就是政治。
级别: 新手上路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16-09-16
甘肃通报杨改兰惨案查处情况
2016-09-16 14:48 中国甘肃网

8月26日“杨改兰特大故意杀人案”发生后,康乐县立即启动应急响应,一方面组织力量全力施救,努力做好善后工作;另一方面全力开展案件侦破。现将有关情况通报如下:
一、“8•26”案件的性质
据公安部门现场勘查和鉴定,8月26日18时许,康乐县景古镇阿姑山村老爷湾社发生一起5人死亡的刑事案件。该村村民杨改兰在其家房屋后一小路上,用斧子将自己的4个子女杨某帆、杨某利、杨某清、杨某福致伤后,服农药自杀,导致杨某利、杨某福当场死亡,杨某清在送往医院途中死亡,杨某帆、杨改兰被送往医院进行抢救无效先后死亡。事发后第八天即9月4日,发现杨改兰丈夫李某英在本村树林服毒身亡。
目前,经公安部门和检察机关现场勘查、痕迹物证检验鉴定、法医尸检、走访了解和深入调查取证,确定这是一起特大故意杀人案。

二、案件的教训和反思
这起特大故意杀人案事实清楚,但从中暴露出我们工作中存在着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教训是深刻的。
一是矛盾纠纷排查调处不主动不及时。在案件的调查中,了解到杨家家庭成员之间矛盾复杂、思想隔阂严重,以及同邻里之间关系长期不和谐、与村民很少来往等情况,之前村干部虽然知情,但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协调沟通不够,调处化解矛盾不主动不及时。
二是对杨家危房改造工作不深入。杨家房屋属于危房,居住条件差。虽然县镇村干部多次上门动员其进行危房改造,但因杨家家庭成员之间意见相左未能实施。从中反映出镇村干部没有根据该户家庭的特殊情况设身处地着想,缺乏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和行之有效的措施办法。
三是对扶贫政策的落实不完全到位。基层在贫困户识别和退出过程中有简单化操作的问题,仅用收入作为衡量标准、用村民投票方式决定是否享受低保,没有综合考虑杨家的实际情况,方法简单粗糙,缺少对杨家有针对性的帮扶措施。
四是对死者家属相关安抚工作不够。案件发生后,虽然对死者家属进行了慰问安抚,但李某英的自杀身亡暴露出对死者家属的思想疏导工作做得不细致、不深入,特别是对李某英在杨家的特殊处境考虑不周,对其失去亲人的悲痛心情重视不够,心里状态了解不透,安抚工作做得不细致。
三、问责处理情况
鉴于这起特大故意杀人案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相关方面人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州县纪委和监察部门按照《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行政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甘肃省实施〈中国共产党问责条例〉办法(试行)》《甘肃省行政过错责任追究办法》等法规,对相关人员提出了处理意见。经州委、县委研究决定,对县、镇、村三级工作失职责任人员实施问责。给予县政府副县长马永忠同志党内警告处分;给予景古镇党委书记白仲明同志,党委副书记、镇长吕强同志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给予景古镇副镇长陈广健同志留党察看一年处分,建议行政撤职;给予景古镇阿姑山村党支部书记李进军同志留党察看一年处分(根据规定,党内职务自动撤销);给予村委会主任魏公辉同志留党察看一年处分,建议按相关规定予以罢免。
如果发现其他违纪违法问题,我们绝不姑息,严肃处理。
四、下一步工作
按照有关政策,我县将积极采取相应措施,对杨改兰遗属生产生活中的困难予以救助,在征得遗属同意后,尽快帮助其进行危房改造。同时,举一反三,在全县全面开展排查整改工作。
一是集中开展矛盾纠纷排查调处活动。全面摸排涉法涉诉、征地拆迁、企业改制等方面的矛盾纠纷和隐患,落实责任,建立台账,抓好整改,挂牌销号。
二是集中开展危房改造工程。集中时间和力量加快农村危房改造步伐,优先安排D级危房改造。
三是集中开展城乡低保核查工作。着力核查和解决存在的暗箱操作、优亲厚友等问题,切实保障好困难群众的基本生活。
康乐县政府新闻办公室
2016年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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